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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勸說 堅定不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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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知著凝望著遠處, 片刻後,她一個人出了宮。

她沒有告知車夫去哪兒,而車夫想是誤以為她有事要回書局, 便把她帶到了那裏。

這會兒,大家都回家了。

印制室前些日子連著日夜做工,這幾天出了問題, 銷量驟減,印制壓力也不大, 她暫時取消了夜班印制,是以往常燈火通明的印制室此刻也是空無一人的。

溫知著望著黑黢黢的屋子, 無可奈何地牽了下嘴角。

算了,來就來了吧。

反正她也想不到別的去處。

她下馬車走進去, 點燃了燈。原本漆黑的房間,一下子亮堂起來。溫知著稍稍瞇了下眼, 方才適應這份明亮。

她慢吞吞往前走,擡手輕撫過一張張桌案, 眼前閃過一幕幕場景。

有徐春霞拿下第一次業務的笑臉;

有她和霖弟一遍遍對演講稿的緊張局促;

有趙婉怡認真伏案校稿的身影;

有寶枝和寶葉爭搶著幹活的模樣;

還有他們一群人得知大賺一筆的歡呼時刻;

……

歷歷在目,恍若昨日。

都說,他們開局容易, 起點高於旁人,幾乎沒有經歷什麽波折, 不過是仗著身份,強讓人買單而已。

可真的如此嗎?

真的如此,為何他們迫不及待地要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強摘他們的果實?

她已經打聽到消息, 禁止民間刻印是一回事,最重要的是還是有人盯上了教輔的利潤和影響力,他們有書館經歷府試、院試和會試, 在上京城站穩腳跟,而這擋了別人的路,自然要想辦法將他們清除掉。

且這樣最好的辦法,不是直接銷毀,而是取而代之。

也許這一步是禁止民間刻印,接下來便是讓民間刻坊上交刻印書籍和刻版,為朝廷和國家做貢獻。

真真是強盜行徑。

一種似曾相識的失望與無力悄然從腳底升騰而起,慢慢地將她從頭到腳包裹著。

溫知著看著辦公室的一物一什、一花一草,眼眶微微發澀。

她不禁產生了一個疑問:她錯了嗎?

如果當初知道如此,她還會開始嗎?

良久的良久,溫知著長長嘆了口氣。

當初好像是做好了離開的準備,才開始的吧?

她走至最後,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。桌上還攤著她未審完的書稿,手邊是她隨手記的規劃、靈感,她一擡眼,“教輔部”三個字就清晰地躍入眼簾。

這是他們一群人曾為之努力過的地方啊。

她只覺眼眶澀意更重。

輾轉回到穿越前。

那時候覺得,只要努力,就能成功。

於是,埋案兩年,翻閱數十本專著,把那些書的頁腳都翻得起毛邊了,與插畫師來來回回,幾百分鐘的電話,隨手記下的歲數解讀,林林總總,居然有幾萬字。

但是,不是努力就能成功,不是付出就有收獲。

領導一句“選題不好”,敷衍她,讓她退居幕後,反而是一個從沒為這本書出過任何力氣的同事,成為那本書的責編,迅速出版。

真可笑。

難道這一世,她又要重蹈覆轍?

她不信,如果非要把她逼到這個境地,那就來吧。

這一次,她不會讓自己努力白費。

她咬了咬牙,擡眼看看天,抑制住眼睛的發澀,目中卻越發清明。

溫知著低眸,看見書稿上有一處錯字後,下意識地拿筆改過,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,自嘲地笑了笑。

“請問有人嗎?”

一個溫潤又熟悉的聲音響起。

溫知著擡眸看見,蕭興運站在門口。

她訝異問:“蕭老板?”

蕭興運似松口氣,“原是溫老板在啊。我恰路過此處,見這麽晚亮著燈,有些不放心。”

溫知著解釋:“我突然有點事來此。”

她起身往外走,待她走近,蕭興運突然瞥見她眼圈泛紅,不禁問:“溫老板,要一起吃東西嗎?”

說著,蕭興運舉了舉手中的食盒,道:“我這剛好有點下酒菜,不若一起吃?”

溫知著轉而一想,點頭答應,“我們去會議室吧,那裏寬敞些。”

蕭興運:“好。”

兩人來到會議室,溫知著原想幫忙,被蕭興運拒絕,“我來就好,溫老板等著就行。”

她坐在椅子上,看著一只修長如玉的手伸至面前,為她擺好吃食。

蕭興運體貼道:“我記得,溫老板說過,心情不爽利時,吃東西可以放松。今日蕭某略備薄菜,望溫老板隨意。”

溫知著摸了下臉,自嘲笑笑:“難道就這麽明顯嗎?”

蕭興運註視著她,明亮的眸子似被水洗過一樣幹凈澄澈,眼圈隱隱泛紅,顯然是剛剛哭過,應該是那件全程傳得沸沸揚揚的事。

他沈吟片刻,誠實道:“確實還挺明顯的。”

溫知著無言。

“先吃些東西吧,這是從望春樓打包的吃食,希望溫老板會喜歡。”

“好,謝謝蕭老板。”

油炸酥肉金黃香酥,內裏肉質肌理分明,入口醇香酥脆;鱖魚餛飩鮮嫩細膩,鮮香有味;荷塘小炒清脆爽口,紅燒丸子彈滑爽嫩,再配上清香軟糯的蓮子百合粥,香甜又富有口感層次。

菜式很不錯,滋味也可以,但因著吃菜人的心情不同,味道也受了影響。

溫知著吃得很安靜,從未有過的黯然靜寂。屋內燭火搖曳不停,映著她晦暗不明的臉色。

蕭興運看得心疼,終是出聲問道:“溫老板,是那出麻煩還沒解決嗎?”

“連蕭老板也知道了?”

他面容關切,眼底隱有擔憂,溫知著不願朋友過多擔心,故作輕松道,“蕭老板無須憂慮,無事的。你知道的,我爹他疼我。”

溫知著說完,飛快地別開眼,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底氣不足,自然也錯過了蕭興運眼中的心疼。

蕭興運斟酌著開口:“其實我一開始做木匠,而不願繼承蕭氏,也受到了我爹很強烈的打擊。”

溫知著詫異擡頭,看著蕭興運。

他淺笑一下,慢慢道:“盡管過去了很久,但那些事再回憶起來,也還是覺得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。”

“因為蕭氏是做木材發家的,在我很小的時候,就對木匠感興趣,這個好像也沒人告訴我如何做,就是有種天生的親近感。我不喜歡迎來客往,鉆營算計,但是刻木頭、做各種小玩意兒,是我很喜歡的。一開始我父親沒放在眼裏,後來他發現,我對這個興趣大到寧願放棄蕭氏,也要去做一個木匠的時候,他就怒了。”

“我給人做的第一套家具,是被我父親砸碎了的。我半夜起身,看見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,一下下就跟砸在我心裏一樣。我當時躲在暗處,看著他砸沒有站出來,而是第二天起來後,默默收拾了殘骸,又做了一套一模一樣的,在做好之前就守在家具前,寸步不離。”

溫知著愕然,問他:“你為什麽選擇躲起來呢?”

蕭興運眉眼柔和,露出淺淡笑意:“我當時就在想啊,爭論好像是沒有意義的,不管他如何做,我是要做這件事的,即使他砸了我做好的家具,我可以接著做,哪怕他一直砸一直砸,我也會一直做,直到他砸累了、砸煩了,到最後就是我得償所願。”

溫知著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蕭興運,骨子裏竟然有這般韌勁,也沒料到他會有這般經歷,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。

她該說,其實他們很相像,還是該說她好像欠缺了一點?

好像不是的。

前世,明明失望透頂,揚言再也不想做這一行。

可是來了這裏,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開始。

若心中從無熱愛,她又何必如此執著?

蕭興運的話還在繼續:“之後,他沒收了我所有的工具,逼著我去學堂,逼著我跟他經商。我就白天跟著他去,晚上回來刻木頭。溫老板知道,手藝活這種東西,一日不動手,就生疏了。”

“之前,同溫老板說過我時常進山,其實是我想躲進山裏,一來是之前說過的,熟悉木頭,二來也是想躲父親。他以為我聽他的話去學堂、去經商,便是要放棄木匠一事。其實不是的,我只是覺得,我得做出點什麽,才能讓他改觀,因而我得學那些東西,卻不是為了順從他。待我學成,我便常常躲進山裏,這樣父親輕易找不到我,我也可做我想做之事。”

“後來就是你看到的這樣。我的木匠鋪子小有成果,雖比不上蕭氏家大業大,但也足以讓父親看到我的決心,再加上他年齡漸長,有些事開始力不從心,也就隨我去了。”

“我那時就想,不管如何,我努力一下,總好過什麽都沒做,直接放棄。你看現在,我父親他放手了。”

“是蕭老板的努力打動了您父親。”

溫知著淡淡笑著,看得見蕭興運灼灼的目光,聽得見對方說:“我講給溫老板聽,其實想說,我相信溫老板應是和蕭某一樣的人,是知道自己要做什麽、為什麽而做的人,即便現在遇到了困難,也許有一天,總會柳暗花明的不是嗎?”

溫知著嘴角顫了顫,試了幾次沒有發出聲音。她微微仰著臉,望著遠處皎潔月色,聲音喃喃:“真的會……柳暗花明嗎?”

“會的,只要心中堅信不移。”

蕭興運定定看著她,而後緩緩伸出手,問:“溫老板,蕭某想帶你去一個地方,你願意嗎?”

溫知著垂眸,看著眼前那只修長如玉、骨節分明的手,又擡眸對上蕭興運清潤的眸光。

她的內心思緒翻湧,連日來的迷茫、無措與緊張、失望在心頭交織,在這一刻全部都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擠到了後面。

她很想跟著他去看看,那會是一個什麽地方。

慢慢地,溫知著伸手,放入蕭興運掌心。

一個溫熱有力,一個纖細冰涼,指尖相碰的剎那,兩個人不覺悄然紅了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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